婉清月薰

《阿黄》一篇狗狗的故事

阿黄

有一只大金毛犬，名叫阿黄。

 

这名字就和什么旺财、狗蛋一样的没水准，可陈皓就是喜欢它，把阿黄当成宝贝一样宠着。 

从陈皓上初中起，阿黄就一直陪着他。陈皓平日上学时阿黄会送他到村口，然后静静地坐在原地，目送陈皓远去，几年来差不多都是这样的。

陈皓有个小他四岁的妹妹，个头不高一丫头片子，自打陈皓记事起，没时没晌地被这死丫头烦。这倒霉孩子胆子小不说，还很爱哭，阿黄刚来那会儿，妹妹躲在仓库里如临大敌，哭着放下了一句狠话:“有狗没我，有我没狗！”

 

然而她这样一句决绝的话没吓到任何人，全被当空气忽视掉了。好在小孩子心性变得快，陈小妹很快就不把阿黄当敌人看了，但还是离它很远，常与阿黄隔着桌子大眼瞪小眼，好似在玩木头人。

 

只是不久之后发生的一件事，打破了这种僵局。

 

一年冬天，陈小妹自个儿跑上山玩雪，谁知到了傍晚这孩子还没回家，家里人都急坏了，全员出动去找她。陈皓也牵着阿黄和大人们上山了，到了半山腰，阿黄忽然快步跑了起来，陈皓无意地手一松，就把阿黄放跑了，被甩开了好几米远，怎么喊阿黄都喊不回来它。

就在陈皓以为，完蛋了，不仅丢了妹妹还丢了狗的时候，他忽然听到了阿黄的叫声。

阿黄平时是很少叫的，哪怕是见到生人也不会狂吠，顶多遇到鬼鬼祟祟，小偷小摸的人的时候会象征性地威胁着叫两声。

陈皓觉着奇怪，就快步朝声源处走了过去，没几步，他就听到了狗吠声中夹带的小女孩的哭声。

只见阿黄站在一个雪坑前，它见陈皓走了过来，便急忙咬住他的衣角，将他带到了雪坑前。陈皓向坑底一看，便发现了冻得哆哆嗦嗦，一脸鼻涕眼泪的倒霉妹妹——她跑下山的时候不慎滑了一跤，好巧不巧地摔进了坑里，还崴伤了脚，坑边都是冰，滑得爬不上去，于是她就在坑底哭了足足快一个小时。

陈皓把爸妈叫了过来，陈父将坑里哭的抽抽搭搭的小“冻梨”抱紧怀里，一边安慰她哄着她，一边往山下走。

 自那以后，陈小妹就和阿黄亲近了许多，什么好吃的都会和阿黄分享，冬天外面冷，她就会很心疼地把阿黄放进屋子里睡觉。陈皓觉得自己这个做哥哥的都没有受过妹妹的这等优待，一时间心里复杂得很。

陈皓上高中那会儿，每天都会在学校上晚自习到很晚，爸妈为了让他能快点到家，就给他买了一辆自行车骑。只是到了晚上天已经很黑了，山路不平坦，陈皓时常会磕磕绊绊，回到家是不是摔得鼻青脸肿，就是扭伤了脚撞青了膝盖的。 

家里人看着心疼，考虑到他快高考了，生怕儿子出什么危险，于是就会带着阿黄一起去村口接他。久而久之，阿黄学会自己去接人了，每天天一黑，他就到村口趴着，乖乖地等着陈皓骑自行车出现。

有一天晚上，陈皓在村口被一群小混混劫住了，对方大概有七、八个人，手里还拎着钢管，嘴里叼着烟，还抖着腿，看着流里流气的。

陈皓被这些人围住索要钱财，他是个三好学生，长这么大还没怎么跟人起过冲突，群架什么的更是没打过，他正想着该怎么骑车开溜，就看到了不远处蹲着等他的阿黄。

于是他叫了声:“阿黄！”

本来叫着一声是没什么的，阿黄闻声也只是乐颠颠地摇着尾巴过来了，可那些小混混做贼心虚，看到这么个大狗跑过来，顿时慌了，拿着钢管就开抡。

陈皓和人马上打成一片，阿黄见状，瞬间露出凶相，呲牙狂吠，一双黑亮精神的眼睛死死地瞪着那些小混混，它前腿一迈便冲了上来，造成了一起人狗混战。 

阿黄一直护着陈皓，没让他受到一点伤，它拼命地咬住要打陈皓的小混混的衣角，口中含糊着几分带有警告意味的低吼。陈皓趁此时机一脚踩上自行车踏板，扬长而去。在将小混混甩远了之后，陈皓回头大喊一声“阿黄”，便看到那只金毛犬飞奔过来，跑在陈皓身后，一人一狗就这样缓缓地消失在夜色中。

除此之外，阿黄还经常会把丢失的东西及时找出来，会定期看守家里的菜园，村里人见了，都和陈家人说:你们家这狗有灵性，知人情。 

陈小妹胆子小，夜里从来不敢一个人去大厕上厕所，小的时候她还会叫哥哥陪，可女孩子长大之后就不太好意思了，她又不想打扰大人睡觉，于是一天夜里她鼓足勇气一个人往茅厕走。可走着走着她发觉不对劲，一回头便看到阿黄跟在她屁股后面，仿佛一个贴身保镖。

这只狗果真有灵性得很，居然还懂什么是“男女授受不亲”，没有大摇大摆地闯进女厕，而是坐在外面等着陈小妹出来。

后来，因为有这么一个忠诚的“保镖”在，陈小妹就不怕在夜间上茅厕了。

阿黄在陈家待了有八年，那年陈皓读了大三，陈小妹正值高中，陈家要供两个孩子上学，还要照顾家中的老一辈，单靠家里那几片地，难免会有些吃力。陈皓业余时间也会去打工，但是那些钱还没他花的快，爸妈看他一边上学一边打工实在是辛苦，就告诉他不用担心家里钱不够，安心读书就好。

那年春天，村里开果园的林叔来找了陈家，说是想买阿黄去给他看管果园，费用倒也不少。

陈父看阿黄也老了，就想着给人去看果园也挺好，正巧这个时候家里收成不好还缺钱，便同意了。

结果陈小妹听后就急了，怎么说都不同意把阿黄卖给别人，她说:“我可以帮妈妈卖菜，也可以去卖报挣钱！就是收废品也可以！别把阿卖掉好不好？”

陈父陈母怎么能忍心让宝贝闺女去干累活呢？他们费劲口舌去说服陈小妹好好读书，安慰她要是想阿黄了，还可以上山看它去。

陈小妹说不过大人，便闷声不语了。

几个月后学校放暑假，陈皓从城里坐车回家，后来听说阿黄被卖去看果园子了，便想去山上看看阿黄，于是一家四口就动身去了林叔的果园那儿。

到了果园，陈皓就看到阿黄趴在门口，脖子上拴着铁链，眼皮无力地耷拉着，原本金色的毛发也褪成了棕色，开始脱落下来，尾巴已经秃露出肉的颜色了。它几乎瘦成了皮包骨，全然丧失了原本那神采奕奕的模样。

“阿黄！”陈小妹和陈皓叫了它的名字，阿黄猛地抬起头，然后起身，十分兴奋地摇起了那条已经秃噜毛的尾巴——尽管它已经摇不动了。

阿黄很想跑过来，但他被铁链勒住了脖子，没办法靠近陈皓他们，只能在原地无力地跳来跳去，发出委屈的呜咽声。

陈皓见到阿黄这样心里十分难受，可面上也只是皱了皱眉。陈小妹就没她哥那样的定力，当即跑过去搂着阿黄的脖子就哭出了声，还有些生气地问在一旁站着的林叔，为什么要给阿黄栓链子。

林叔被小丫头一凶，有些委屈地开口解释道:“唉……我本来也不想的，可阿黄它总是跑，我是实在没办法才……”

正所谓“人有义，狗多情”。原来，这阿黄一开始被送来的时候还很乖巧听话，老老实实地看着果园，可没过两天它不见家里人，便跑下了山。第一次被林叔看到时它还很配合地被带了回来，结果久而久之，阿黄不仅下山次数多了，也开始不听话了。林叔拽它上山，它非但不肯上去，还要发狂，朝林叔龇牙咧嘴地吠几声。

于是林叔只好狠心将阿黄拴在了门口，没想到的是，阿黄后来不仅不会发狂咬链子了，也开始绝食了。眼看着这样一只大狗日渐消瘦颓废，林叔心里也不是滋味，只是无论他怎么给阿黄做好吃的，逗阿黄玩，它都是一副提不起精神的模样。

陈小妹听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，她对爸妈说:“我们，我们把阿黄接回家吧？好不好？别再让它看园子了，你们看……它都、都瘦成什么样子了！”

陈皓看着老狗那双失去光彩的眼睛，心疼地用手摸了摸阿黄的头，也劝爸妈说:“把它接回去吧，这样也不是办法。如果需要钱，我也能找到更好的兼职，多赚些钱来。我不想就因为这点钱，把陪了咱家这么多年的亲人给送走，况且阿黄也老了，经不住这样折磨……”

陈父陈母见着俩孩子心疼成这样，就妥协了下来，把阿黄接回了家。 

当晚，陈小妹看着阿黄狼吞虎咽地吃着肉，又开始吧嗒吧嗒地掉眼泪了，她扭头问身旁的陈皓说:“哥，你说……如果我当时再多劝劝爸妈，不卖掉阿黄，阿黄是不是就不会……不会变成这样了？”

陈皓沉默了片刻，随即叹了口气，揉了把妹妹的头发，回答她:“得了，哪来那么多‘如果’啊，反正都接回家了不是吗，你不要再多想了。”

假期很快就结束了，陈皓回到市里一边上课，一边打工挣钱，而陈小妹也上了高三，面临高考，家里人都变得十分忙碌。

有一天，陈皓正在餐厅打工，就接到妹妹的电话。陈小妹在电话那头哭得不像个样子，半天才说清楚发生了什么——阿黄死了。

那天是冬季，刚下第一场雪，阿黄已经老得不行了，家里人担心它受不得冷，就把阿黄放到仓库里，给它搭了一个温暖的窝。可惜阿黄日渐衰老，到后几天已经一口东西都吃不下去了，整天趴在窝里，耷拉着耳朵和眼皮，陈小妹来看它，它也仅仅是懒洋洋地抬一下眼皮，没能起身。

直到有一天，陈小妹来看阿黄时发现它闭着眼，一动也不动，她伸手摸了摸阿黄的肚皮——是冷的，就和外面堆得雪一样冷。

 陈父听到陈小妹的哭声后冲进了仓库，他看到阿黄躺在窝里，任凭陈小妹怎么推也不醒，陈小妹拖起阿黄的一只前爪，再一松手，爪子便重重地坠了下去。

 阿黄死掉了。

家里人把阿黄用小草席裹好，埋到了后院的樱桃树下，陈小妹还十分郑重地找了块干净体面的石板，精心在上面刻下“阿黄”两个大字。陈皓回家的时候一进后院，便看到了那块被雪覆盖的石碑，心里一酸，不由得红了眼眶……

在那之后没过多久，陈小妹高考结束了，考进了市里一个挺不错的二本。原本那个胆小爱哭的小丫头片子，如今已经长成了一个落落大方，亭亭玉立的大姑娘。 

她的一个室友家养的狗生下一窝崽，金色的毛发，让陈小妹想到了当年的阿黄。室友看陈小妹很是喜欢的样子，就问她要不要养一只，可以送给她。陈小妹拒绝了，态度如同当年不要阿黄进家门一样。

只是当年是害怕拥有，如今成了害怕失去。

而多年之后，陈皓结了婚，成了家，还有了一个小女儿。女儿上小学时，班里的同学有养小猫小狗的，女儿很是羡慕，就问陈皓可不可以也养一只，陈皓没有同意。

女儿不理解，问爸爸为什么不能养。

陈皓闭上眼，回忆起从前和阿黄的往事，回想到阿黄每天早晨在村口蹲坐着目送他离开的身影;回想起阿黄和家里人一起找妹妹的事;想到每天深夜在村口等他，想到阿黄为他赶跑小混混，想到阿黄会摇着尾巴朝他跑来，乖乖地低下头让他摸毛……

他看着女儿的眼睛，跟她解释:“许多动物都不比人活得久，养宠物终有一天你会和它们分别的。你会愿意和自己喜欢的小动物分别，看着它们死掉吗？”

女儿摇了摇头。 

陈皓说:“这就对了，正是因为你没有拥有过，所以不知道失去时的滋味。可当你已经意识到的时候，一切都已经晚了，你或许就会后悔当初因为自己一时兴起的‘喜爱’……” 

养宠物很简单，但养活养好一个宠物是很难的，如果自己无法对一个生命负责，那么就最好不要试图去拥有它，这是避免悲剧与痛苦产生的方法，也是对生命的尊重。 

过年的时候，陈皓回了老家，再去后院时，他看到了那块刻着“阿黄”的石碑——自从阿黄的碑立在这里后，家里人都很少来后院了，尤其是妹妹，一进院就说难受，总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，仿佛有一个缺失了什么般却如何都不能填上的空白。

陈皓一个人进入后院，站在枯萎的樱桃树下，他将一碗肉骨头摆在那块简陋的碑前，凝视着石碑上刻的歪歪扭扭的字体。陈皓把手搭在冰冷的石碑上，轻轻地摩挲两下，就好像是在抚摸阿黄的头。

良久，他笑道:

“新年快乐，阿黄。”

 

（完）此故事由真实事件改编

 

作者——婉清月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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薰衣叨叨:其实第一次听这个故事，还是妈妈给我讲的她的故事。大部分叙述都是真实的，比如阿黄送人去厕所，阿黄到果园看守之类（当时似乎还瞎了眼，真的心疼这只大狗狗……）

而我的妈妈确实也不会允许我养什么动物，除非是捡到的流浪动物（往往都是跟着我妈妈就走了的）

记得小时候捡的小鸡仔死掉，小蜗牛死掉的时候，我都是很难受的，所以妈妈告诉我“养宠物就要对它负责，能承担起责任，而不是在失去之后后悔、哭泣。”这是妈妈的观点，我也记在心里了。

好久之前就想写个与动物相关的文章，却一直编不出来好的，后来想起妈妈说的阿黄的故事，心里感觉悲伤，才发现原来真实的故事给人的感触还是蛮大的，于是就有了这篇《阿黄》。

最后，我想告诉大家的就是，我认为人和宠物，不是主人与奴仆的关系，也不是现在大多数人给自己安装的“铲屎官”“猫奴”之类的角色，而是真正的伙伴，真正的家人，是要一起生活甚至说是要共度一生的朋友，因此，我们对于宠物，要爱护要珍惜。这就是我想表达的。

谢谢你能看完我的文章和这些废话(  •̆ ᵕ •̆ )◞♡

我爱创作♥